提到沈从文,人们最先想起的大概就是两个词语,一个是“湘西”,另一个则是“边城”。虽然沈从文的世界并非只有“边城”,但沈从文先生的灵魂肯定希望一直住在这里。
随着作者的笔触,我徜徉在湘西的旖旎风光中,纯真与美好浸润着心灵。有“大杉树以长干深绿逼人的颜色,蔓延各处”的森林;有“溪边芦苇水杨柳,菜园中菜蔬,莫不繁华滋茂,带着一分野性的生气。草丛里绿色蚱蜢各处飞着,翅膀搏动空气时窸窸作响。枝头新鲜声音已渐渐洪大。两山逼人竹篁中,有黄鸟与竹雀杜鹃鸣叫”溪谷;有“万山重叠,大小重叠”的山外之山;有“凡有桃花处必有人家,凡有人家处必可沽酒,房屋在悬崖上的,滨水的,无不朗然入目。黄泥的盐,乌黑的瓦,位置永远那么妥帖”的田园画卷。
在这样和谐朴素的环境中,小镇的人情味和人性美更觉相得益彰。管船人没有收过渡人的钱,但渡船人为求心安还是把钱掷到船上;管船的推却不了收下钱后也没有装进自己的口袋,而是买茶叶和草烟慷慨赠给过渡的人;过渡的妇女善意地赠送铜子给翠翠;卖肉的屠户不肯收钱,给肉的分量还故意加多;祖父慷慨地请人喝酒,船总顺顺帮助祖父不让他破费;在老船夫走后,船总顺顺就充当了老船夫的角色,做了翠翠的守护者……这些生活的刻画,处处都体现了小城人们的善良与友好,相处融洽,仿若大同。
无论是环境的描写、人物的介绍还是情节的推动,都带着淳朴的乡土气息,饱含诗情画意,优美的意蕴自在其中。这里远离尘嚣,没有工业萌芽触角的污染,没有资本主义的压迫,不受社会动荡的影响,这与外面动乱的社会形成鲜明的对比。祖孙之间淳浓的亲情、邻里之间和睦的乡情、男女之间朦胧的爱情,这些平凡的人、平凡的事却有着非凡的魅力,撩拨着我神往不已。
但一抹忧伤在田园牧歌中萦绕。翠翠本就是悲剧的产物,父母爱而不得,父亲不得已殉情,母亲丢下刚出生的她和孤苦的父亲赴死抗争,是对时代的反对、对陋习的抗争。老船夫比谁都清楚唯一的女儿为何而死,也比谁都怕爱情的悲剧降临到翠翠头上。由于翠翠生于大自然,没人教过她怎么表达感情,单纯、内向、娇羞的性格导致她面对天保的求婚没有明确拒绝,面对傩送的赤诚也没有袒露心迹。而祖父又因为女儿的死和对翠翠的疼爱犹豫不决。为了成全弟弟,天保决定退出,驾船下辰州却意外溺亡,傩送也因天保溺亡倍感自责独自离去。
鲁迅先生说,真正的悲剧,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给人看。就像马尔克斯笔下的马孔多在一夜之间被飓风扫荡而空一样,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,茶峒的白塔倒塌了,老船夫也在白塔冲塌、雷雨将息时离世。白塔是他们的精神寄托,它的坍塌预示着传统的人性美与传统的生活方式被边缘化。但他们不允许白塔消失,立刻募集资金让它重新屹立起来,船总顺顺也接替老船夫的角色成为翠翠地守护着,翠翠的内心也在一次次风雨洗礼中重建,迎来新生。
“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,也许明天回来”。和弗拉季米尔等待戈多般荒诞虚无的悲剧不同,面对生活与爱情的接连打击,翠翠既不像梁山伯与祝英台般惊天动地,也没有发出《上邪》“山无棱,江水为竭,冬雷震震,夏雨雪”的悲壮宣言,而是坚守在修葺一新的白塔旁独自摆渡,等待心上人的归来,为悲剧增添了一种就算外界黑暗,依然守护内心质朴的坚持;就算命运无常,依然直面坎坷磨难的乐观;就算历经绝望,仍然重振心情寻找新生的希望。
希望是个好东西,也许是世间最美好的,美好的东西永远不会消逝。
作者单位:集团公司办公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