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很沉,也安静得很纯粹。
人生大概都有过此刻,难眠,心烦意乱,随即是念旧与莫名其妙的伤感。不似李白那般要“举杯消愁”,不似李煜的“剪不断理还乱”,也不似易安的“才下眉头,又上心头。”仅仅只是淡淡的愁绪,如宣纸上一滴墨,落下来,再晕开,墨香飘到老远,飘到岁月里,这时人大抵是要想些什么了。
岁月悠悠,时光浅浅。打开记忆的匣子,尚能嗅到尘封的阳光散发出的味道——那光线洒在老槐树上,照在布谷鸟身上,被孩童们攥在手里,也流淌在老人的脚尖儿上。
十多年前的春末,阳光温暖又不过分炽热,孩子早起就能闻到老槐树散发出的清香,听见布谷鸟悠闲地歌唱。等她慢慢走下台阶,抬眼就看能到院中长凳上晒着太阳的老人。那孩子是我,当时大约八九岁,院中的老人是奶奶,上了年纪,行动不便,话也不多。我闹时,她便静静看我。我从院子那头跳到这头,她目光便从那头移到这头,无需太多言语,脸上的笑意却已绽开在春天,像春日暖阳。
这样的场景,我已经太久没有遇到过,尤其是奶奶的笑容是那样灿烂,那样温暖,那样让人怀念,而奶奶也成了我对家乡的牵挂,以至于往后每每在他乡看到发当年一般的景,都会心生暖意。
人上了年纪都是需要归属感的,远在他乡的游子更是如此。就如初春的叶子可以远离枝丫疯狂生长出令人称赞的芽儿,但待到凛冬将至,一切都该被归入泥土里——真真像极了人的人生轨迹。少年时是浅浅的依赖,青年时是淡淡的乡愁,中年便成了无法诉说的心事,老年提起故乡终于成了天涯。
应了那句:“故乡是年少想逃离,年老想回可能回不去的地方。”有人不过青春年少,却也开始思念远在几百公里外的故乡。想逐梦,也想要故乡的温情自在和快活。但二者终究不可得兼。我想,古人一定比我们还要纠结,他们中的大多数,既纠结该出世还是人世,也纠结到底该不该远离家乡去谋官职,或者他们还不得不远离战乱中的故土……
这样想来,在这样和平幸福的年代,我们确实幸运太多。现在的我们,可以暂时远离家乡去追逐梦想,也可以在节假日坐上归乡的列车,可以短暂或长远的想念故土,也可以即刻就与故土之人取得联系。而天涯若比邻而今终于成了现实。
如此一来,淡淡乡愁也得以消散七分。此刻,我可以毫无顾忌地追梦。也许某一天午后,我也可以伏在桌前,看窗外天光从皓白到晦暗,远山的影子由明晰到模糊,晚风拂面,看倦鸟归巢。
眼底是故乡,夜也热闹。
作者单位:四公司